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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塞爾溫的描述, 洛基很明顯更加焦慮。

“不是你丟過來的麻煩嗎?”

他在腦子裏大聲怒斥對方:“你把征服者康扔到這個時代裏,讓他去攻擊過去的你自己,既然你自己的存在在時間線當中受到撼動, 本人被連帶影響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?”

通訊的另一端沈默了片刻, 像是在消化這個重磅消息。

隨後, 塞爾溫難以置信地重新確認:“你是說, 過去的我?”

難道要從這裏開始科普嗎?等他把話講明白以後, 塞爾溫說不定早就已經死透了。

洛基這樣想著,卻聽見另一邊開始了密集的思考——很不方便的一點是, 神與神眷者之間的精神聯系是單向且完全透明的, 不熟練的人在獻上祈禱的時候,很容易暴露腦海當中所經歷的一切。

過去的自己……也就是說, 至少在這個特異點裏,也存在另一個塞爾溫停留在數千年之前的古埃及時代。

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往事了, 仿佛從一開始他就是純粹的人龍混血,身為人類的記憶像是上輩子一樣遙遠。

畢竟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忘事的生物,八十多歲的老人可能會將自己童年時候的記憶忘得一幹二凈,而如果一個魔術師活過幾百歲, 忘掉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也實屬正常——他只記得自己在英國生活過一段時間, 具體位置是時鐘塔正下方, 用於挖掘阿爾比昂陵墓所誕生的遺跡挖掘城市裏。

那是一段四處打工的無聊日子, 除此以外的更多時間他都生活在世界內側的沃克麥爾, 龍的壽命比人類更加漫長又雋永, 像是他這種外表看上去根本不會衰老的人,比起在人類社會當中東躲西藏, 沃克麥爾反倒更像是他該回去的地方。

但——為什麽會變成這樣?

他過去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,仿佛半個野生動物一般享受著自由而無拘無束的生活, 除了將誤入狹間的普通人類送走以外,只因為一個拯救世界的預言而選擇了停留。

……不對。

這不對勁。

如今再回想起自己的過去,就能從中發掘出許多人工雕琢的痕跡。

由於岡格尼爾的貫穿效果,兩個特異點當中的信息總算得以通過貫穿構築的渠道流通起來,於是塞爾溫的思考內容也悉數匯聚到了洛基的腦海當中。對方一邊旁聽一邊大點其頭,他一開始聽說了塞爾溫的過往之後也覺得很離譜——除了那些將一生都奉獻給更崇高理由的苦行僧,很少會有人類願意耐得住寂寞,一個人生活在既不通好又缺乏同類的環境裏。

如果說他的自我認知是條龍,那還可以通過同類聚居的原則來解釋,可毫無疑問,他最初所見到的塞爾溫自我認知就是清晰的人類。

米德加德人是群居生物,他們需要社群和團體的力量來保持自己精神上的穩定,就連堅持數百年的至尊法師也不是孤身的獨行者,他擁有一整個卡馬泰姬不斷更疊的夥伴們作為自己的戰友。

因此他不應該單純因為某些淺薄的理由就不去接觸人類社會。

這其中……一定包含著某種精神誘導。

另一邊,塞爾溫也得出了相似卻不同的答案。普通人如果沒有強烈的理由,很難長久停留在遠離同類的地方——在遙遠的未來參與拯救世界之旅或許是一個有效的理由,但這還不夠,他需要更強烈的目的。

在許多年以前,在他變成現在的靈魂狀態之前,一定存在另一個理由,像是固定靈魂的錨一樣深深紮在心裏。

“現在或許就是那個關鍵的時刻了,洛基。”

塞爾溫的聲音通過通道傳遞過來,“你現在做出的決定,會從你那個時代改變我現在的狀態。”

他們本質上是同一個人,只不過跨越了遙遠的時間。

“我當然知道,但要怎麽做?”

洛基幾乎想要在腦海當中發出尖叫,就算他有辦法把人變成龍,也無法代替對方抵禦漫長時間所帶來的精神摧折。

然而這時候對方又不說話了,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聯通斷斷續續,岡格尼爾所帶來的短暫通道正在迅速被自然修覆,只留下洛基一個人滿腦袋問號,而眼下種種棘手的問題都需要他來立即作出判斷。

可他又能怎麽辦?洛基十分煩躁地想,就連全知全能的那種神都沒辦法,憑什麽這些人都認為他自己就擁有解決一切的辦法。

黑泥當中搖晃著伸出一只手,又很迅速地被拉扯回去,很顯然兩人之間的精神對抗還沒有結束。

“你還不動手嗎?”

托特神在一旁催促他,就好像他再不作出決定,對方恨不得親自來替換他一樣:“要是讓他在這個時候得手,別說埃及,連你們的時代也會受到影響!”

……他當然知道。

世界就像是一條不斷向前延伸的路,而他現在正站在擁有無限多分叉的岔路口。大部分的道路似乎都要倒向毀滅的結局,可有個人硬是要讓他在這裏走出一條坦途。

“反正再壞也不過是諸神黃昏!”

洛基心一橫,將那桿永恒之槍握在手裏,開始對著槍尖許願。作為剛剛貫穿了邪龍法夫尼爾的神造兵裝,它的裏面還存儲著大量的龍之力,再算上征服者康通過寄生狀態掠奪過來的那一部分,或許足夠拼湊出屬於龍的那半份靈魂。

世界樹構築出來的武器總會響應持有者的願望,只要向永恒之槍當中投入足夠多的魔力,它就足以構築出跨越時間與世界的橋梁。

詭計之神握緊岡格尼爾,整個人化作一道綠光,也投身於正在激烈翻滾著的黑泥當中。

他的這個行為讓周圍的埃及眾神都是一楞,伊西斯幾乎感覺自己的腦門上要冒出三個問號:“他也不想活了?”

“誰知道呢?說不定維京人就是這樣,阿薩神將他們自己的奇怪習慣也帶給了當地人類。”

*

塞爾溫和征服者康之間的爭鬥還在繼續。

原本,這應當是純粹一面倒的戰鬥。畢竟其中一方是統治過漫長疆域,一度將整個宇宙納入麾下的眾王之王,而另一方只擁有單薄的養龍經驗,甚至都沒有接受過什麽像模像樣的戰鬥訓練。

但賽爾溫竟然全憑個人意志堅持了下來——瓦爾哈拉只歡迎戰死的靈魂,他們相信只要在戰場上表現得足夠英勇,就會有瓦爾基裏向他們兌現所許諾過的永恒。

這裏是僅有靈魂存在的鬥獸場,某種意義上反倒讓雙方抹平了物質積累和魔術層面的差距。

“這種掙紮有什麽意義?”

康覺得匪夷所思,他很清楚對方並不是什麽很有野心的人:“如果只是對死亡的恐懼就能讓你做到這個程度,我可以為你安排另外的身份,讓你用一個普通有錢人的位置輕輕松松度過這一生。”

塞爾溫渾身上下都有嚴重的受損,他的靈魂幾乎因為對方的攻擊而顯得千瘡百孔,站在原地的身軀都顯得搖搖晃晃。

“我們可以交換雙方的身份,如果你那麽想要這個法老的位置,大可以繼續在那個地方呆著——那些埃及神都沒什麽腦子,只要你願意坐在那個位置上,在你還活著的這段時間裏,他們也樂得輕松。”

一個既沒什麽見識,又沒有征服欲望的普通地球人會許下怎樣的願望呢?不外乎是健康的軀體,幸福平穩的生活,再向上追逐則是權力與財富。這樣的人在他漫長的生活當中見得太多,雖有些特殊,但並不特別。

然而塞爾溫卻始終沒有同意。

說實話,他不太明白這個名字的意義。這是洛基從遙遠未來所帶過來的名字,在此之前,他被更多的人以各種各樣的語氣詞和職業相稱,沒有人會覺得這有什麽問題,無數普通人生活在這片充斥著魔獸的土地上,或驚險或平穩地度過自己的一生。

“那沒有意義。”

他強裝振作地挑起一邊眉毛:“原來你覺得我很想當那個法老?”

血液順著指縫流淌到武器上,最後又沿著刀尖滴滴答答地落下來。他知道那位神其實並沒有給自己許下什麽永恒的承諾,他甚至還有些自身難保呢——在他們所接受到的教育當中,神不應該流血,神不應該有所畏懼,更不應該陷入迷茫,他們永遠存在在這裏,仿佛一個概念或者符號。

但他說北歐眾神的漫長統治總有一天會迎來終結,在自己一生都無法觸及的遙遠土地上,他們所有人都將會迎來毀滅命運。

“沒有辦法改變嗎?”

“或許。”

“那我又能為你做什麽?”

“……說實話,我也不知道。”

他不太理解這種情緒究竟從何而來,但一種足夠強烈的想法是,他想要為了這場不可避免的死亡做些什麽。

洛基的魔法口袋當中裝了不少藏書,其中大部分都是和煉金術有關的內容,也有一些在地球借閱的詩集——上面還打著澤維爾天才少年學院圖書館的標簽。

他當時只想借兩周,以為自己肯定能把這些書看完,沒想到後來情況急轉直下,每件事都比閱讀當地文學作品更加緊急,連書都沒來得及還,就這樣一直躺在了魔法口袋的最底部,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一起抖落在了地上。

塞爾溫將對方取出來的每件東西都妥帖地保管好。他其實看不懂遙遠未來的通用語,所學過的盧恩符文知識也磕磕絆絆,但洛基表示這些書他可以隨便看,並且隨手給書籍上面施加了認知共通方面的法術。

於是他得以窺見那些來自未來的只言片語。

“既然有了玫瑰,我反而不想要玫瑰了。”

“一朵也得不到的時候,我才想要玫瑰。[1]”

詩集的邊角處繪著玫瑰花的簡筆畫,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花朵。塞爾溫翻到這本書的下一頁,裏面是另一位詩人的內容。

“愛上一個人,就好像創造了一種信仰,侍奉著一個隨時會隕落的神。[2]”

法術效果並不能完全將詩歌的意味翻譯出來,塞爾溫猜想或許是自己過於愚鈍,因此才沒辦法完全理解文字當中所流淌的情緒。但即便如此,他也已經體會過信仰的誕生,並且親眼見證過會受傷且因為命運痛苦的神了。

他站起來,用武器的尖端遙遙指向征服者康。神殿當中有許多像眾神奉獻一生的虔信徒,他覺得自己和那些人不同,卻又都願意為了自己的神做些什麽。

就在這時,因為持久作戰而變得像是篩子一樣的靈魂裏,滲透進去了一些別的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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